上高中时,我偶然听到了“草东没有派对”这个乐队的一首《大风吹》。

就像从一场很长的好梦中惊醒。许多的痛感,许多的瘙痒,许多的苦涩,被音乐轻易地唤醒,我猝不及防地被扔回了一场熟悉的风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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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穿越了十年呼啸而过的时光,我又看到了小学时那个灰头土脸的我自己,看着她背着笨重的书包,低着头孤独地快步走过干净明亮的便利店。

不,那不是便利店。对于小学的我来说,便利店并不具有常人理解的“交换”使命。它只是一台大型友情贩卖机。

我投入两枚代币,它便掂斤播两地施舍我几分钟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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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全班女生都马首是瞻的意见领袖时,作为一个不擅长处理人际而又拥有一点零花钱的怪小孩,友情于我便成了一种需要用物品去交换的东西。

孩童的欲念明码标价,“一起走路回家”的价格是一碗鱼蛋,一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只需一包虾饼,一杯思乐冰可以换来一整个晚上加入小团体玩闹的邀约。对于如何自如地操控大风,掌控着“你能否加入我们”这种“生杀大权”的中心女王了若指掌。

我将省下的零用钱乖乖奉上,用讨好的方式留住顺流而下的友情,甚至表演出乐在其中的模样。

那如隧道般幽深漫长的三年像一颗黑色的种子,生长出的参天大树阴翳如盖,遮天蔽日地隔绝了姗姗来迟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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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热烈地喜欢着身边的每一个朋友,却忍不住怀疑周围人的停留是否仅出于情面上的忍耐,或者他们与生俱来的好脾气。

我不敢接住任何一句赞美,因为我的任何差错都可能导致这份信任的收回。

我怯于主动与人交谈,因为我无法感知人际交往合适的度量在何方。

我真的不愿做一个内向的、自卑的、怯懦的、小心翼翼的人,也始终在进行自我打开的努力。

但这些暗面的每一次强行扭转,背后都是钻心剜骨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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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假期,我终于如愿去了草东没有派对的现场。最后一首歌,一曲《大风吹》全场合唱,蓝光如海,人潮翻涌,鼓点重重敲击着心脏,数百人排山倒海的音浪一点点卷上来,震动了整个live现场。

那共振不是因喜欢同一乐队而自发跟唱的默契,而是万千重童年的尖叫同时释放的嘶吼。

“一样又醉了,一样又掉眼泪。一样的屈辱,一样的感觉。”

童年的那场大风席卷而过,把便利店的货架掀翻在地,瓶瓶罐罐在地上碎裂开来,汤水满地。

“你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那东西我们早就不屑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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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鸣感有如水纹在狭小的室内圈圈荡漾。

我每一句歌词都听得懂。

是的,伴着自我的强大,大风也会随之消散。

可过境之风曾留下的满地狼藉,一生都留有痕迹。

校园暴力的本质,从来都不是殴打、语言和物品。它是蔓延到心底的“你被我们排除在外”的气氛。

像一根银针,那气氛径直地戳破了一个人童年本应完成的幸福记忆储备,以至于亲历者在每个需要美好回忆来抵御挫折和痛苦的未来中,都总是过于轻易地丢盔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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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啊,喊啊,叫你妈妈带你去买玩具啊。快,快拿到学校炫耀吧,孩子交点朋友吧。”

那道时明时灭的伤痕被永远夹在了伴着“谢谢光临”而合上的玻璃门缝里,融化在了一杯思乐冰的杯底创业项目,倒不出去。

这些暗无天日的,我不愿示人的过去,就是我无法裨补的童年。

作为一个从深海挣扎着看见光的幸存者,我不纠结,不怨恨也不自怜,我只是想要陈述这个世界的背面,陈述光明下的死角会怎样无可逆转地改变一个人眼中世界的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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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场无声的暴行,都是成人看不见的暗色,而我所做的一切叙述,都只为提供另一个角度。

这个世界上的童年有千百张面孔掂斤播两,我们既要欢呼雀跃地迎接笑脸,也应不否认、不躲藏地看见人群之下的哭脸。看见光明掂斤播两,正视黑暗,那些人性阴暗的起点才不会被“童趣”二字轻描淡写地揭过。

祝全世界的大小朋友都不受大风吹

永远进退自如,永远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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