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
典
古稀老者作品
各位：《汤圆文化传播》又发表了我第十九篇回忆俄罗斯之行的文章，这篇文章继续回忆当年的华商在莫斯科的境况，有愿意了解这段历史的朋友们可读，希望你们喜欢。
前文已经讲过俄罗斯当年实行“灰色清关”这一特殊的进口方式迅速地解决了俄罗斯民众极端缺乏日常生活用品的大难题，因此形成的巨大的经济利益也造成了俄罗斯高层内部的各种矛盾冲突和实施过程中的各种乱象。而投入巨额资本奔赴俄罗斯的华商却成了俄罗斯高层内部冲突的替罪羊，“灰色清关”成为了坑害华商和各国商人的巨大的陷阱。当年，在几千公里外的俄罗斯大地上，由此而上演了一幕又一幕坑害华商的悲剧。
一
中国生产服装鞋帽和各种日用百货的厂家，在国内按正规程序向海关申报货物出口，然后委托货运代理公司将货物运到俄罗斯相关城市的海关。在货物运到俄方后，货运代理公司委托对口的俄方“清关公司”办理报关查验并续缴纳关税后，由俄罗斯海关出据批准文件和提货单，到海关提货。这是一个符合国际标准的正常程序。
俄方的“清关公司”背景复杂，参与人员包括腐败官员和黑社会的势力。实行“灰色清关”后，这些清关公司往往会报低货物数量、价格，从中牟利。更多的清关公司在俄海关用的就是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伎俩，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有华商坦言：“一个货柜明明有1万双鞋，清关公司只报个3000双，以减免税收。由此截留的大量税款进了海关官员和“清关公司”的腰包。”，将后患留给了华商。
“清关公司”给华商的通关手续提货手续往往让你看不出破绽，或者根本就不给通关手续，这就让华商们在海关打击走私时就成了受害者。
由于报的是不同类的货物，清关公司就会自己保留报关单，以保护海关人员和清关公司的利益，所以俄方每次打击走私时，华商手中的报关手续往往被挑出毛病，造成损失，而那些清关公司们却安然无恙。
大量的传说，当年“灰色清关”的收入并不纳入正常的关税收入；俄罗斯的各位经济大鳄和地方政府相勾结，投资和经营与“灰色清关”相关的大型批发市场获取巨大的利益，俄罗斯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因此矛盾冲突不断。
二
在俄罗斯高层，一部分人并不认同“灰色清关”这种方式，认为这是严重损害国家财政收入的行为，而且滋生出严重的腐败行为，将其视为明目张胆的走私。由此，在俄罗斯的海关，形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办理灰色清关，大量收钱放行各国进口的商品，另一部分又将其视为走私而不断的进行打击。
实行“灰色清关”本是俄罗斯政府推行的另类的进口政策。按常理，一个新的政策实行后，出现各种不正常现象、出现政府内部意见不一致等问题属于正常情况，应该政府内部协调进行调整灰色清关，对于“清关公司”和海关官员的腐败行为要进行打击和规范堵上漏洞。然而他们内部不作调整，而将矛头对准了在俄罗斯辛苦经商的华商和各国商人。
面对俄罗斯海关的两面行为，华商们将其戏称为：“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也有将其形容为：“关起门打狗—将你引诱进来后，再将你置于死地”。
俄罗斯在世界上行事就是这样的无理与荒唐，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三
在俄罗斯如此恶劣的经商环境中，华商们陷入了艰难而悲惨的境地。
从中国运来的货物经常在海关被无端查扣提不出货，无奈之下，华商们只有通过各种关系找门路，找到利害攸关的官员，不断的送钱给好处，希望尽快将货提出来。运气好的，很快就提出来了，只是多花了钱。运气不好的，拖延时间太长，即使最后货提出来了却错过了季节卖不出去了损失惨重，无可奈何欲哭无泪。
在批发市场里，三天两头经常有海关缉私队来查商户的货物和进口文件。“灰色清关”进来的货物，清关文件上往往被“清关公司”做了手脚而不知，很可能被认定为“走私货”；即使是正规清关进来的，也经常被挑毛病。如因为翻译原因将“女童鞋”漏掉了一个“女”字或者漏掉了一个“童”字，你的这批货物就面临着厄运。通常被查到的商家立即被贴上封条禁止经营，货物被没收。
这种查扣成了批发市场的常态，华商们天天提心吊胆，不知厄运何时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一旦听说市场里来了“缉私队”，华商们如惊弓之鸟立即关门，只听得一片哗哗的关卷帘门的声音，随后逃之夭夭。
也有少数在俄罗斯生意失败的中国人，不敢回国，在这里卖身求荣投靠俄方专门在市场里盯着华商进货出货，成为向俄方提供情报的线人。他们作恶多端遭到华商们的唾弃。
我的一位经营仓储的华商朋友，在一个军事保密单位租下仓库为华商们提供货物仓储服务，军事单位门口有士兵站岗外人不得进入自以为安全无忧，结果还是被盯上了。海关突然来查扣了全部货物，并起诉到了法院。法院以保全证据的名义将近百万美金的货物全部查扣。看着一辆接一辆的大型货车将货物运走，我的这位朋友心痛之极欲哭无泪。
（一辆接一辆的大货车拉走了仓库里的货物，华商朋友心痛之极欲哭无泪）
随后就开始了漫长的诉讼程序。聘请了律师，天天跑检察院、法院…..天天焦头烂额。法院开庭，又是漫长的等待，最后宣判：全部货物报关手续齐全，进货渠道正规，不是走私货全部发还。
朋友拿着法院的判决书去保存货物的地方取回货物却一无所有。据说，这么多的货物早就被卖到“车臣共和国”这个偏远而贫穷的地方去了。是何人所为？不得而知！在这个遥远的国度里，没有法治，只有胡作非为，你只能自认倒霉。
我目睹了这个事件的全过程，为华商的境遇深深的痛心。这样的事情，在华商身上经常发生。我形容生活在俄罗斯的华商们，如同上了战场的士兵，明明前面是枪林弹雨还是要前仆后继奋勇向前。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还要向前冲锋灰色清关，直到自己也倒下，因为没有退路！
华商们在俄罗斯境况之悲惨令人心惊，其精神之执着又令人敬佩。
四
当年的中国政府，曾经多次与俄罗斯政府协商交涉解决中俄双边贸易中存在的问题，要求俄方停止“灰色清关”，将全部贸易纳入正常贸易渠道，并全面提升贸易规模和档次，加强全方位的合作，而俄方根本就不理睬。
已经是9月份，天气很冷，冒着不断的雨夹雪，我再次来到“列宁格勒”。华商朋友们与我交流的主要内容还是面临的困境。他们告诉我中国的副总理吴仪亲自来到了莫斯科与俄方谈判扩大中俄贸易的问题，再次要求俄方停止“灰色清关”，将中俄贸易全部纳入正规贸易渠道，改善华商境况……等。并满怀希望地说，这次是中国主管经济和对外贸易的副总理亲自来莫斯科，应该能够解决问题。
那知，到我11月签证到期回国，不断有消息传来，俄方根本就不买中国的帐。
五
回国之后，我一直关注着“华商”们在俄罗斯的命运。不断传来的消息是，华商们在俄罗斯的境况越来越差。
2004年2月12日，俄罗斯30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带着搬运工和大货车，查收了ACT市场大批华商的货物。
2005年3月12日晚，俄警方以打击走私为名突袭检查了位于莫斯科环城公路14公里处的“花鸟市场”，将10余名温州鞋商存放在仓库内的价值1亿多美元的114个集装箱的温州鞋查封没收，并于次日将货主拘押。
2009年，俄罗斯针对中国商人发动有史以来最大规模打击“灰色清关”事件。
9月，俄罗斯官方突然宣布（ACT）市场临时停业三天，对市场内的卫生安全设施进行整修。那知三天过后，俄罗斯官方又以查获走私货物和违反卫生、消防安全条例为由，宣布自当日起（ACT）市场无限期关闭。市场十多个出口，每个出口处都有四五名警察看守，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当初俄罗斯官方宣布停业三天，华商们并不怀疑官方的诚信，许多人将自己的个人用品，证件和重要物品甚至大量的货款都放在商铺内，三天后又宣布关闭市场，不但货物损失了，货款也拿不出来，一切都没有了，给许多华商造成致命的打击。
（警察在被封闭的市场外检查华商的证件）
据说是俄罗斯总统普京亲自下达关闭市场的命令，这次事件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被查封的华商的货物超过20亿美元（00年代，20多亿美元是一个天文数字），150多名中国商人被扣押，其中以浙江商人受到的损失尤为惨重。
华商们纷纷向中国驻俄罗斯的大使馆反映情况请求帮助。也有一些华商紧急回国来往于商务部、外交部反映情况，请求政府出面寻求解决办法。中国的媒体当年也连篇累牍的报道“ACT”市场被关闭，华商们焦灼不安面临绝境的惨状。政府相关部门也相继发表声明，呼吁俄罗斯政府妥善处理此事，却也无可奈何……
六
2002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对中国全面开放市场、提供大量的资金和技术、在中国投资建厂、民营企业更加蓬勃的发展壮大、中国制造走向世界面向更广阔的国际市场…..。中国的对外贸易随着改革开放的新的进程，开始了全新的篇章。
往事如烟，曾经因为“灰色清关”而繁荣一时的俄罗斯市场如过眼云烟一般渐渐散去。华商们在俄罗斯前仆后继的悲壮历程最终进入了历史。但其中的经历和教训，其实值得那些至今对俄罗斯含情脉脉的人警醒，因为往事并不如烟。
2024/2/5 写于《静心书屋》 （全文3451字 图片2张）
古稀老者经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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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笔名：古稀老者 曾用笔名：志存高远 、耄耋君，真名：陈志高
生于1946年腊月25 ，文革前最后一届（1965年）巴蜀中学高中毕业。
机械工程师，机械行业和食品罐头行业辗转工作43年。
曾经的热血青年，如今的退休老者。
自幼喜读书爱写作，自诩“读书如山阅文无数善深思熟虑”，却只会写作毫无感情色彩的技术文件和规章制度类文章。
退休后开始练习写作却为时已晚。
如今仅凭个人意气和良知，写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和亲身经历。
一生遵循“绝不做违背良知之事，不说违背良知之话之原则”，直到终点。
但愿上天保佑，尽量延后西归时间创业项目，让我在写作中继续“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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