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生中最风光的那天,被判欺君之罪,打入天牢。

污蔑我的表妹跪在一旁,扮作柔弱小白花的模样。

「我不怪表姐。」

「梅花香自苦寒来,一切都过去了。」

后来行刑时,表妹又来挑衅,我用铁链死死缠住了她的脖子。

再睁眼,我回到了表妹刚入府那天。

她拉着我的手站在湖边,笑着问我。

「表姐,你想好后面如何向我赔礼道歉了吗?」

我抛下学了十几年的女德女范,一脚将她踹进湖里,抓着她的头发直往水里按。

「你既然这么喜欢污蔑我欺负你,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欺负。」

欺君之罪_欺君之罪_欺君之罪

前世我最后看到的,是我尸首分离,鲜血喷涌而出的那抹红色。

行刑前,沈慕欣来给我送断头饭。

她脸上挂着泪痕,嘴里却笑着向我炫耀。

她赢了。

我扑到她身上,用粗重的铁链紧紧锁住了她的脖子。

「一起死吧!」

……

回过神来。

映入眼帘的景象叫我一时发怔。

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我这才发觉,沈慕欣年轻了许多。

她拉着我的双手,站在湖边,笑着开口。

「表姐,你说祖母会帮你,还是帮我呢?」

我反应过来。

这是沈慕欣入府第一天。

我被认定欺负她的开始。

见我没说话,沈慕欣又道:「你有想好一会儿如何向我赔礼道歉吗,表姐?啊——」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我一脚直接将她踹进水里,然后在她攀着岸沿要上来时,狠狠踩住她的双手,抓着她的头发往水里按。

「不是要向祖母告状,我欺负你、把你推水里吗?那你就在水里好好呆着吧!」

沈慕欣往旁侧的岸边游去,一边大声呼救。

我捡着石块往她身上丢,看着她在水里狼狈扑腾的模样,我笑得好不快活,毫无丞相府嫡女风范。

管它是现实还是梦境。

有什么所谓?

我只想以牙还牙。

前世,我在最风光的那天,被判欺君之罪,打入天牢。

那天,我本因救济百姓、安置流民得当,身着一身诰命夫人的着装,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接受皇上的赐封嘉奖。

然后,我的夫君,首辅林穹笙,却在大殿上向皇上揭发了我。

「臣有罪。内子爱慕虚荣、任意妄为,用钱财买来了万民伞,实则救济百姓、安置流民的另有他人,便是内子的表妹、尚食宫女官沈慕欣。内子犯了欺君之罪,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良心难安,故大义灭亲。请求陛下宽恕内子,臣愿意替内子领罚。」

沈慕欣从大殿外进来,眼里含泪向皇上跪拜下来。

「奴婢家道中落,受表姐恩惠,才能安稳度日,因而对表姐感激不尽,万万不敢怪罪表姐。

「虚名乃身外之物,表姐只要喜欢,拿去便是。

「梅花香自苦寒来,奴婢有幸被皇后娘娘看中,在宫中任职,已然知足。」

全场哗然,皇帝怒不可遏。

当场便下旨褫夺了我的诰命,更是直接判我欺君之罪,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太和殿上,我的一身诰命服被当场脱下。

带着腥臭味的镣铐铐住了我的脖子和双手,我只着一身亵衣领了二十大板。

板子砸在身上的痛楚,混着文武百官的嘲弄鄙视,渗入我的四肢百骸。

泪水和冷汗模糊了我的视线。

从风光无限的丞相府嫡女、首辅夫人,到阶下死囚,不过弹指功夫。

醒过神来,我扔掉了石块。

看着沈慕欣痛哭流涕地在湖水中打转。

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上糊满了凌乱的发丝和水草。

我再次大笑出声。

想到前世在太和殿上,被脱光了衣服挨板子的痛楚;刑场上,最后看到的自己尸首分离喷涌出的鲜血,恨意再次涌上心头,我搬起一块大石重重朝着沈慕欣所在的位置砸过去。

这才拍掉手上的灰尘,整理了下仪态离开。

苏荷苑里,小姐妹丁琳琳已经在了。

「不是说要去百里酥买糕点,我都等你半天了,你去干什么了?」

我倒了杯水喝,「我把新来的表妹推湖里了。」

「什么?」她震惊地跳起来。

我把她按回位置上,「没什么大事,她死不了。」

丁琳琳诧异地看向我,「柔儿,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

「以前我就是太傻了。」

「走。我们买糕点去。」

我和丁琳琳刚要上马车,便碰上了林穹笙。

林穹笙是我父亲的门生。

但全京城都知道,我们即将定亲。

林穹笙有礼有节地向我们作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

「柔儿师妹,这是要出门?我听老师提起,府里来了一位表小姐?」

前世,沈慕欣每一次叫我吃亏时,他总是会为沈慕欣说话,把事情不了了之。

看似为我好,实则寥寥几句就把沈慕欣告我黑状的事揭过去了。

思及此,我抬起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丁琳琳再次震惊地瞪大了眼。

而林穹笙若无其事,若不是我一眼不错,恐就看漏了他眼里一闪即逝的冷意。

林穹笙再次躬身向我作揖。

「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师妹吗?」

前世,嫁给林穹笙几年后我才知道。

林穹笙在上京之前,他母亲重病,几乎死去。

他在街上帮人写信卖画,但收入连糊口都难,更遑论给母亲治病。

那时候有个富家小姐出现了。

她把林穹笙的所有字画高价买下,还拿了家里珍藏的人参给他母亲服用,并资助他上京赶考。

而他灰暗人生中的救赎,就是沈慕欣。

并且,林穹笙早就知道沈慕欣到来的日子,算好了时辰赶过来的。

沈慕欣说我欺负她这个没有依靠的表小姐,他便深信不疑,并对我恨之入骨。

不过现下他只是个小小的翰林书士,这才拜入我丞相父亲门下,愿意与我定亲。

林穹笙野心很大,他受够了寒门无权无势被欺压的日子,只有攀上我父亲,才能更快被提拔。

思及此,我道:「林师兄,我们的亲事便就此作罢吧,我会同父亲说的。」

林穹笙霍然抬头,「为什么?柔儿师妹,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退后两步,上了马车,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你们家太穷了,我想过的日子你给不了。我也等不了你升官发财。」

马车上,丁琳琳抓着我上下左右地瞧,直呼我是不是脏东西上身了。

她会有这个反应我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定亲这事,一开始是我向父亲提出来的。

林穹笙虽出身寒门,却有一副好皮囊。

状元游街之时,我便一眼瞧中了身披大红状元花的他。

我把秀帕扔给了他,又劝父亲收了林穹笙做门生。

在林穹笙登门之时,又特意为他洗手作羹汤。

丞相府嫡女白柔对林状元的喜爱,传得满京城都知道。

不过现在不同了。

那个给林穹笙扔秀帕的白柔已经死了。

现在的我,是死过一次,带着仇恨活着的白柔。

这一整天,我都没再见到沈慕欣出现。

我知道,现下不过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沈慕欣是个十足的小人,若不能得到最满意的结果,她不会轻易出手。

我也耐着性子,等着她出手。

很快就到了我十五岁及笄礼的日子。

作为丞相府唯一的嫡女,我的及笄礼很隆重,各家主母千金都盛装出席。

我母亲早逝,父亲本也很重视我的及笄礼。

奈何皇上极倚重他,这会儿还被皇上留在宫里处理公务,已经派小厮来说会晚到了。

于是,我的及笄礼由祖母主持。

在我及笄礼结束后,众宾客四散开来,吃着点心聊起来。

这时,祖母把我叫了过去。

我来到祖母身前,没有忽略站在祖母边上楚楚可怜的沈慕欣和沉默看着我的林穹笙。

我笑着道:「祖母唤柔儿过来,是给柔儿单独备了礼吗?」

祖母沉沉地看了我片刻,说道:「跪下。」

祖母的这声跪下不含一丝感情,配着她严肃的脸,叫正在闲聊的众人渐渐噤了声,看过来。

我笑意凝固在嘴角,眼里含了泪,「祖母这是为何?柔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祖母道:「柔儿,你一向任性妄为,我看在你从小没有母亲,倒也怜惜你,不曾苛待你。你却故意推欣儿入湖,这等恶毒行径,我却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今天是你的及笄礼,我要不得对你管教一番,好叫你知道,即便是丞相府嫡女,你也不能乱了规矩。」

说着,她手握戒尺站起来,看着我,严厉地道:「伸出手来。」

花团锦簇的后花园里,大家都围拢了过来。

各家主母、千金小声地交头接耳。

虽没有指指点点,但看过来的目光却带着惊讶、嗤笑、鄙视的意味。

在这些不怀好意的打量中,我独独看到了沈慕欣隐蔽而又得意的挑衅目光。

我倔强地把眼泪逼了回去,对祖母道:「祖母,您是柔儿的长辈。您要柔儿跪下,柔儿不敢不从。您想训诫柔儿,柔儿也接受。

「但柔儿不接受莫须有的污蔑。」

我看向祖母身边的沈慕欣,把她拉了出来。

「今天是我的及笄礼,京城各家主母小姐都在场。欣儿表妹你来说,我当真推你入湖了?」

沈慕欣被当众围观,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惊慌失措,眼里噙满了泪,好不可怜。

林穹笙见此,微微蹙起了眉,「柔儿师妹,你一向是敢做敢当之人。若真做错了事,向祖母低个头,这事也就过去了。」

我用帕子压压泪意,「林师兄,柔儿说了。祖母要柔儿罚跪也好,训诫也好,柔儿都接受。但柔儿没做过的事,宁死也不会承认。」

「够了!」

祖母眼神锐利地看向我,「柔儿,祖母对你很失望。欣儿从江南远道而来,在这京城孤苦无依。她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又哪里会来污蔑你?可是你呢?仗着大家都看在你爹的面子上,让着你,你就如此这般理直气壮。作为祖母,我再不好好教导你,你日后恐要犯大错。」

祖母还是和前世一样,不管沈慕欣说什么,都会偏帮。

而我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

我微抬下巴,直直地回视祖母。

「祖母,我母亲早逝,父亲整日里忙公务,连及笄礼都不得空出席。如今您说我任性妄为、仗势欺人。您说我如此这般,又是谁纵容的?

「祖母,是您啊。」

我从小便对祖母就又敬又怕,她在我心里,始终是严厉和不苟言笑的。

她会要求我背熟女德女范,稍有做错,便会被罚跪祠堂和戒尺训诫。

我喜欢看父亲书房里的书,祖母看到一次,便会狠狠惩罚我一次。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是女儿身,没有资格念书。」

多少个夜晚,我跪在昏暗的祠堂里,面对着祖宗牌位小声哭泣。

那时候我还小。

总以为祖母就是这般严厉的。

直到沈慕欣来府里,我才明白。

祖母是可以和蔼可亲的。

只是那个对象不是我。

我见到过祖母抱着沈慕欣给她讲书里的游记,然后告诉她:「欣儿想去哪里告诉外祖母,外祖母带你去。」

也看到过,祖母握着沈慕欣的手,耐心地教她如何写字,告诉她,女子也可以成才。

前世,我不明白祖母为什么对我和对沈慕欣有如此大的区别。

后来我知道了。

因为父亲忤逆了祖母的意,拒了高门大户的贵女,执意娶了平头百姓的母亲。

由死到生,我彻底明白了。

我无法消除祖母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对我的偏见。

既如此,我只要顾好自己便可。

我的及笄礼,在众人艳羡的注视下举行,又在闲言碎语中结束。

在我毫不退让的与祖母僵持时,父亲回府了。

父亲带着管家把众宾客送走后,回到了花厅。

沈慕欣用一双小兔子般微红的眼睛,楚楚可怜地向父亲行礼,被父亲不耐烦地赶回了房。

「表小姐今日应该累了。来人啊,把表小姐送回房。」

沈慕欣动作僵在那儿,最后在管家的护送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花厅里只剩下我和祖母,父亲终于一脸疲惫地开口了。

「母亲,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您为何偏偏要在柔儿及笄礼上,训诫柔儿?」

祖母不悦地横了我一眼,这才道:「我是一家之主,教训孙女儿,还要挑地挑时间吗?

「你妹妹去世得早,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欣儿是你妹妹唯一的女儿,她被欺负了,我这个做外祖母的,主持公道都是错了?」

我委屈巴巴地开口:「祖母,您怎么教训柔儿都是对的。但是柔儿没有推欣儿表妹入湖。爹,柔儿是什么人您是知道的。柔儿对府里丫鬟小厮都极和善,又怎么会去欺负刚入府的欣儿表妹?」

说着,我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其实我没有怪欣儿表妹。欣儿表妹初来乍到,想博得祖母和父亲的关注,柔儿也能理解。只是今天是柔儿的及笄礼,一辈子就这一回。

「我自小没了娘亲,父亲您又忙,只有祖母陪我过及笄礼。

「却没想到,祖母只是听信了欣儿表妹的话,就断定我欺负了她。柔儿实在是有些伤心。为什么祖母不愿意多信任柔儿些?」

在我的哭声中,饶是严肃如祖母,也不免脸色尴尬,不自在地撇开了脸。

父亲无奈地看了眼祖母,伸手在我的后背轻拍着。

「柔儿,是爹不好。爹相信你不会随意欺负人。

「你看,这是爹给你准备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10

及笄礼过后,丞相府嫡女和表小姐不和、丞相府老夫人偏帮表小姐的消息还是传遍了京城。

祖母脸面上过不去,寻了个由头去报国寺祈福去了。

沈慕欣假意落水后体虚,坐不得车马劳顿,便留在了府里。

这下,我开始光明正大的报复沈慕欣。

她说我推她入湖,我就抓着她往水里丢,不许她上岸。

直到她精疲力竭,我才把人捞上来。

在她的房里放老鼠和蛇,吓得她吱呀哇呀乱蹿乱叫。

我锁上门窗,畅快地大笑。

「你不是爱向祖母告状吗,去啊!

「你不是仗着祖母偏帮你,毁了我的及笄礼吗?那你也好好享受一下我送你的礼物。」

沈慕欣痛哭流涕地向我忏悔。

「我错了表姐。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打开门放我出去吧。你要是不解气,我让你打好不好?求你放我出去。啊救命啊——」

在沈慕欣绝望之际,我终于打开门把她放了出来。

她屁滚尿流地跪爬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裙摆哭求。

「表姐,以前是我不对。我不敢了。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说,我改,我一定改。」

我没有错过她低头之际,眼里闪过的一抹恨意和恶毒。

我一脚踹倒了她,后退几步,嫌恶地看了看裙子被她抓过的地方。

「你活着我就不高兴。你可以现在去死吗?」

她涨红了脸,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趴伏在地上痛哭。

我这才发现,原来不循规蹈矩地活着,是这么舒坦的一件事。

沈慕欣当然也去找父亲告状了。

父亲把我叫去书房。

我哭着把自己的委屈说了一遍。

「爹,您在外头难道没听到别人议论吗?女儿活了这么大,头一次受到这么大的羞辱。我现在连府门都不敢出。我忘不掉那天发生的事。祖母当着满京城贵妇小姐的面给我扣了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我恨啊!

「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睡着了也会做噩梦惊醒。爹,我好痛苦啊!」

父亲愧疚地向我道歉,是他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照顾好我。

父亲把丁琳琳请来开导我。

丁琳琳是知道情况的,她很不解。

「你和你那个表妹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这么对她?」

我笑道:「我讨厌她不行吗?我好歹是堂堂丞相府嫡女,就是骄纵跋扈,仗势欺人不行吗?」

「鬼才信。」

丁琳琳捏了把我的脸,「你要真是那种人,怎么会和我来往?比起你那个表妹来,我才是真的无权无势没钱呢。」

「要不是你救我,你见到我的那天,就已经是我的死期了。你与你那表妹不对付,想来一定是她先对你做了什么。

「你绝不是那等仗势欺人之人,我肯定。」

是啊。

我有没有仗势欺人,全京城都看得到。

可就是祖母和林穹笙,看不到。

不过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11

公主准备选伴读了,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世家小姐都开始准备。

前世,沈慕欣在祖母和林穹笙的支持下,成功成为了公主伴读。

由此被皇后看中,成为了尚食宫女官。

而我呢?

作为丞相府唯一的嫡女,我本也可以入选公主伴读。

结果林穹笙跟我说,希望同我早日成亲。

「你入宫了,我便不能日日见到你。你如此美丽,万一被太子看中,教我如何是好?柔儿师妹,不若我们早日成亲?这样,我们可以朝夕相处,你觉得如何?」

我那会儿是真的蠢得无可救药。

听到林穹笙这么说,我满心欢喜地便答应了。

父亲跟我提公主伴读的事,我一口就回绝了。

当时父亲跟我说,作公主伴读不会太久,不过一年时间。

我才刚及笄,许多事不懂,跟宫里贵人们打好交道,多学些掌家之道再嫁不迟。

我却不听,还以绝食抗议。

父亲没法,终究还是同意了我与林穹笙的婚事。

父亲同意那日,宫里也来了消息。

沈慕欣被选为了公主伴读。

我去找林穹笙,告诉他父亲同意了我们的婚事。

他平日里在我面前,总是谦卑有礼,不动声色。即便笑起来,也只是浅浅地勾勾唇角。

我总以为他性子便是这般,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那是我头一回见他笑得如此高兴。

我害羞地道:「师兄,没想到我们成亲会让你如此高兴。早知道,我就早些跟父亲提了。」

林穹笙笑意淡了些,「是。我很高兴。」

当时我还以为,他是真的为我们即将成亲而高兴。

后来我才知道,他高兴是因为他爱慕的女子有了更好的前程。

12

我告诉父亲,我愿意入宫作公主伴读。

皇家讲究雨露均沾。

我的名字要是提上去,那几乎没有沈慕欣什么事了。

祖母把我叫了过去。

「柔儿,公主伴读的事,你就别去了。」

我诧异地抬起头。

「祖母,我是丞相府嫡女,公主伴读若没有我,岂不是丢了爹爹的脸面?」

祖母冷淡地看向我。

「柔儿,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你若不听话,那祖母只好请家法了。」

我嘲讽地露出笑意,看着祖母无情地坐在那里。

「祖母,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到底欣儿表妹姓白,还是我姓沈?您是白家的媳妇,却偏帮着沈家的孙女对付自家的孙女。您百年之后,见到列祖列宗,不会有愧吗?

「欣儿表妹再如何,也只是亲戚,永远都不会成为丞相府的主人。」

13

第二天,林穹笙上门来找我。

「柔儿师妹。及笄礼上你受委屈了。这是我娘为你做的香包,我记得你夸我的香包味道好闻,特意给你送来,希望你喜欢。

「上次府门口,你说同我的亲事作罢。是我做错了什么惹恼了你,还是你真的如此想?」

说到后来,林穹笙一向平静的情绪都起了波澜。

「可是柔儿师妹,是你同我说喜欢我,希望与我定亲的,你忘了吗?」

憋闷在胸口的愤怒夹杂着密密麻麻的悲痛涌上心头。

前世,我是如此真切的喜欢过他。

他说希望我早日嫁过去,我不惜绝食同父亲抗议。

他说沈慕欣在京城孤苦无依,我作为姐姐,要让着她些。

于是,我不知道多少次吃了她的暗亏无法言说。

我想只要林穹笙理解我,那我所受的一切委屈都值得。

却不想,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可以随时被丢出去的傻子。

此时此刻,我不愿意再同林穹笙虚与委蛇。

我抓起他递过来的香包,拿起剪子就一阵乱扎乱剪。

完了我又把破碎的香包扔在地上,用力地踩踏着。

最后,我捏着香包塞进他的手里。

「你与欣儿表妹在来京前就认识吧?不用否认,我已经知晓。你既喜欢欣儿表妹,又何必来我跟前装委屈?

「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与你婚事作罢,我不过名声上有碍。但你想再利用我上位,为沈慕欣铺路,那你就打错算盘了。

「你就跟这个香包一样。散发着自以为迷人的清香,内里不过是些枯枝烂叶。」

林穹笙目眦欲裂地握紧了手里的破香包,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轻佻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转身走了。

14

当天夜里,我梦到了前世后来发生的事。

我被砍头之后,沈慕欣被林穹笙送回了丞相府。

为救沈慕欣,宫里有名有姓的太医都被请了过来。

祖母愤怒地拄着拐杖。

「不是说去送最后一程吗,怎么就成这样了?林穹笙,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林穹笙冷峻着一张脸,「祖母,柔儿怎么说也是您的亲孙女。我答应您为欣儿正名创业项目,您为何还纵容欣儿去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的是我吗?难道不是你林首辅亲自把柔儿送上了断头台吗?到如今,你反倒来怪我老婆子了?你忘记当初是借谁的力坐上了首辅之位?」

林穹笙撇过脸去,「自然是岳父,是……」

见林穹笙说不出话来,祖母嘲笑道:「是你的妻子,是柔儿助你坐上了这首辅之位。可是你做了什么?你与她最厌恶的表妹暗通款曲,又污蔑她欺君,送她上了断头台,你都不记得了吗?」

林穹笙一语不发。

太医们纷纷摇头走出房间,「病患脖子骨断了欺君之罪,治愈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穹笙看着沈慕欣被勒出一条紫痕的伤处,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他冷漠地开口。

「我都记得。并且不悔。」

我从窒息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踉跄地扑到桌上接连喝了几杯冷水,这才恢复平静。

我把茶杯放回原处,看着清冷的夜色,心头的恨意越发浓重。

「不悔?好一个不悔。」

「大家且走着瞧吧。」

15

转眼就到了入宫伴读的日子。

去祖母那里请安的路上,我碰上了沈慕欣。

她穿着霓裳阁送来的新衣,头面也换了时下京城最受欢迎的,好不光彩照人。

我知道,这都是祖母给她置下的。

我准备越过她视而不见,她却伸手拦下了我。

「表姐,你贵为丞相府嫡女,在祖母面前却不得脸欺君之罪,你觉得你能风光多久?前阵子你如此欺辱我,真当我是软柿子不成?我定要叫你千百倍地偿还回来。

「纵使你知晓了我和林郎的关系又如何?他站在我这边,祖母也站在我这边。

「你注定是输家。」

见她一副稳操胜券的得意模样,我只是笑笑,然后把准备的老鼠丢到了她身上。

「知道你喜欢,送你了。」

在她石破天惊的尖叫声中,我泰然自若地潇洒离开。

在同祖母请完安离开之际,我脑中突然一阵眩晕,随后便不省人事了。

再次睁眼,我发现自己身在祠堂里。

门窗紧闭,无法从里面被打开。

我嗤笑一声,对祖母的这番做派早有准备。

毫不客气地说,我对这祠堂,比对我自己的屋子都了解。

掀开蒲团打开机关,我钻进了地道,这地道通往城外。

前世这一天,边关有消息由一队士兵送来。

他们手持将军手令,可以畅通无阻。

领队的正是我曾经救济过的一个孤儿。

我顺利混入队伍,赶往皇宫。

经过长安大街的时候,有送灵车队堵塞了道路。

我一眼就注意到,其中扛着幡旗的就有林穹笙。

16

我顿时就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个前世梦境。

他和祖母一起守在沈慕欣床边,然后神色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不悔」。

我前世不过二十就死在了断头台上。

满心的欢喜和爱意就倾注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我的目光满含我的怨气和恨意,有如实质。

他抬眼,我们的目光隔着幡旗在空中相撞。

漫天的纸钱飘落下来,我清晰地看到,他猛然紧缩的瞳孔。

我无声地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调转马头抄了小路,然后弃马钻进了路边不起眼的一座小轿里,动作快速地进行换装。

等小轿晃晃悠悠地在宫门口停下,我已然恢复了丞相府嫡女的装扮,同众伴读汇合,跟着管事公公进了皇宫。

至于沈慕欣。

我早就交代了丁琳琳。

只要有姑娘从丞相府大门上了马车,一律拉往城外。

等她赶回,也许正好碰上送灵的林穹笙也说不定。

17

重活一世回来。

我自然知道,沈慕欣的野心就是进宫。

前世,她成了公主伴读后,又将对付我的那一套,用在了其他伴读身上。

她离间伴读之间的关系,又自己充当好人,成功在公主身边站住了脚。

不过这一世她没这样的机会了……

管事公公的声音响起。

今日入宫作公主伴读,还要经过礼道、香道、文道三关。

全部通过者,方才能留下。

礼道、香道不足为患,叫人为难的是文道。

前世,我虽没能入宫伴读,但成为伴读的沈慕欣却跑来同我炫耀。

林穹笙在翰林办差,为沈慕欣偷来了试题。

如今,我托她的福,提前做了准备,成功过了三试。

18

回来路上,小轿便换回了丞相府的马车。

丁琳琳坐在车里等我。

一见我上来,便急切地问道:「如何?今日可还顺利?」

我笑笑,「自然顺利。」

她拍拍胸口舒了口气,「那就好。」

说着,她狡黠地眨眨眼,「柔儿你不知道,那表小姐吓尿了呢。灰头土脸地被林穹笙送了回去。」

我不由笑出声来。

目的达成,一整个爽快。

一回到府里,祖母便着人把我叫了过去。

沈慕欣红肿着眼眶坐在祖母身边,手里搅动着帕子。

见我进来,便恨恨地瞪着我,眼里是浓郁的怨毒之色,然后又低头啜泣起来。

祖母心疼地拍拍她的手,看向我时,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跪下。」

我茫然地跪下来,一脸不解,「祖母这是作甚,柔儿是犯了什么错吗?」

祖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说说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好事。」

我更加不解,「祖母好生奇怪。

「今日是公主伴读入宫的日子。柔儿自然是一早就进宫了。现下刚从宫里回来。」

「撒谎。」祖母严厉地瞪向我。

「你不用跟我兜圈子。我亲自锁的门,你却仍能逃脱出去,还混进了送消息的士兵队伍里,你手段好生了得啊。」

我装傻充愣,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她说的什么。

祖母怒火中烧,举着戒尺就要往我手掌心打来。

「不承认也没用。

「欣儿是我亲自送上马车,看着离府的。她却一身狼狈地从城外回来。不是你在背后搞鬼,我还真不信了。我已经和上清观的道长说好了,会送你过去清修。」

我抓住祖母举着戒尺的手,笑道:「祖母您真是老了。

「我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就是不作公主伴读,日后也有好前程。

「但是您的宝贝外孙女却不行。我已经通过三试。现下您就是把我送走,沈慕欣也无法再入宫做伴读了。你们打的如意算盘啊,落空了。」

前世沈慕欣说我欺负她,推她入湖,那我便真的欺负她,推她入湖。

前世她做了女官,那今生她就别想了。

沈慕欣,你欠我的债还没还清呢。

19

我入宫里做伴读是板上钉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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